左氏传续说

[宋] 吕祖谦 撰

襄公

楚公子申为右司马。

此司马是令尹之贰者。文公十年孟诸之役,复遂为右司马。此司马又是一时间制度。孟献子曰:「寡君敢不稽首。」

当时襄公方七岁,应对之辞,皆献子代为之。

晋侯谓羊舌赤曰:「必杀魏绛。」

是时羊舌赤与晋侯在内,而魏绛适自外至。以顺为武,顺是不乱行之谓。

请归死于司寇。

死即是尸。古书死字多训尸字,春秋及汉皆然。前汉广川惠王传:惠王幸姬陶望卿自杀,望卿前烹煮,即取他死人与都死,并付其母。颜师古曰:「死者,尸也。」公跣而出。

盖古人坐于席上无屦,唯下堂则有屦。与之礼食,

此皆公食大夫礼,与燕礼不同。盖燕礼以酒为主,食礼以食为主。

子罕善之如初。如三年不反,然后收其田里之类。齐侯灭莱。

齐侯自五年四月围莱,至六年十一月始灭之。以此考之,亦非是。莱专恃赂于夙沙卫。

于郑子国之来聘也,

此是纪事之法。盖当时未有年号可纪,故以一件大事记其年。如季武子举沙随之会,为鲁君之生,如杞桓公卒之月是。当年经涉未远,故以月言。叔仲昭伯为隧正,欲善季氏,请城费。

当时季氏虽强,徒役之人,尚属隧人,至后作三军时,岂复有尚属公室之意,

请立起也。与田苏游,而曰好仁。

田苏想是晋国敬信砥人。盖言既与贤者相处,又为贤者所推许,此人必别。于此又见田苏气象亦别。

正直为正,正曲为直。

「正直」两字,与「诚信」两字相类,诚即是诚,信则又与未信相对。在参和为仁

此古人说「仁」字完备处。惟参上两件方是仁。韩退之直曰:「博爱之谓仁,终不免有未备处。」

使韩无忌掌公族大夫

想无忌废疾,亦不甚害事,故可为公族大夫之长,如却克跛之类。如不可用时,当时亦不教他代献子为政。衡而委蛇,必折。

此言人顺理时,当徐缓安详以行之;若违理时,无速改意,亦徐缓以安之,则不可。此正说孙文子无悛容。

子驷使贼夜弑僖公,而以疟疾赴于诸侯。

子驷弑僖公,而悼公不能讨,想恐郑从楚耳。

传言经所以不书弑。

大凡杜预注左氏及正经,多谓从赴告,旧尝以为不然。近来看得亦有一半如此,非是,全不是。只如圣人作春秋,亦只因鲁史约之,以示万世。若鲁史所无,必不强加。鲁史不从赴告,亦无由得知。然杜预以从赴告解鲁史,则固然,若以赴告解经,则谬矣。杜氏止识鲁史之例,而圣人之意固不知也。太史公谓孔子次春秋,约其辞文,去其烦重,鄙我是欲。

此言楚贡赋重,与中国不同。如汉匈奴赋亦重。武子赋彤弓。范宣子之对,见得他敏处。观左氏所载引诗处,多与毛诗合,以此知齐、韩诗未可尽据。

「乐喜为司城以为政

司城虽在右师之下,此言司城为政,盖权在六卿之上。如齐有二卿,国、高,皆天子命卿,而管仲虽非天子所命,齐国之事,皆主于仲,看此可见。

「使西𬬺吾庀武守

不必作武库说,兵徒守卫皆是。「祝宗用马于四墉

此恐是商制,今不可考。宋之官制,皆是商制。武王灭商之后,自可尽从周制,何故存商之制?盖圣人之心,正欲存前代之遗制,使后人参酌用之耳,亦欲忠、质、文迭用。宋之火备,亦见平时备之有素。

「元,体之长也;亨,嘉之会也;利,义之和也;贞,事之干也。体仁足以长人,嘉德足以合礼,利物足以和义,贞固足以干事此乾之文言。如此说,如何穆姜先能言?盖此言自来相授受,孔子因取以为乾文言耳。欧公以此为文言非孔子作,恐不然。斩行栗

盖古时道旁多树栗,固欲为战地,亦欲纷扰之。

晋士庄子为载书。

士是士师,如何做盟书?盖周礼司盟属秋官,则盟辞亦士之职也。公孙舍曰:「昭大神,要言焉。若可改也,大国亦可叛也。」前时子展坚意欲从晋,到此却不肯改盟辞,后来却从子驷从楚,何故?盖当时见晋之盟辞,曰:「唯晋命是听。」而或有异志者,有如此盟,有势力驱胁底意。子展到此,却不得不出来助子驷,亦不是相反。

会于柤。会吴子寿梦也。

诸侯会吴于柤。会吴是春秋大事。

使周内史选其族嗣,纳诸霍人,礼也。凡左氏传中言「礼也」,非是徒发,亦是一时典礼如此。问曰:「晋灭逼阳,取其族姓,纳诸霍人,亦谓之礼,可乎?」曰:「逼阳固不当灭,然想见古者有罪当灭之国,天子不欲灭其族姓,故纳之同姓之国,此亦是礼也。」献兆于定姜。

往往定姜晓了,所以必献于定姜。

子驷为田洫,司氏、堵氏、侯氏、子师氏皆丧田焉。井田之制,百夫有洫,一井广尺、深八尺曰洫。子驷欲再整顿田洫,而司氏之徒皆丧田。此见得井田之制已坏久矣。盖缘司氏之徒,平时侵占旧洫之地以为田,到此整顿时,所以皆丧田。

于是子驷当国,子国为司马,子耳为司空,子孔为司徒。

郑之官制,以司马为首,司空、司徒次之,又与他国先后之序不同。盖当时诸国官制各自别。

诸侯之师还郑而南,南近楚,北近晋。

王叔之宰与伯舆之大夫瑕禽,坐狱于王庭。昔周制,四命赐官,则方有家臣,大夫不得有宰。到春秋时,大夫亦有宰,如石碏使共宰之类。不为大夫时,则不得有家臣,如子路以门人为臣,如哀二十三年类。盖施孝叔不是宰,亦有家。夫人亦有家臣,如哀二十三年

「使求荐诸夫人」之宰,此想是国君赐者,所以有臣以管其家事。此见得周制都坏,诸国皆不遵守。到此。王叔有宰,伯舆却无宰,只有属大夫,属大夫则非臣也。意者伯舆卑,未至四命,所以不得有宰。亦足见周之遗制,王室尚能守在。

季武子作三军。

孟氏稍弱,所以只使半为臣。季氏强,直欲尽无公室。

载书曰:「凡我同盟,救灾患,恤祸乱,同好恶,奖王室。」亳之盟辞,与戏之盟辞不同,盖亳盟辞却出于公。

楚子囊乞旅于秦。不谓之乞师者,盖旅亦不多。五百人为旅。

郑人使良霄、太宰石㲋如楚。

太宰却在良霄下,又见郑官制别处,大抵诸侯各自不同。会于萧鱼。

晋悼公自萧鱼会后,虽不全弱,毕竟骄。后来卫之乱,不能讨伐,秦又不肯济处,皆可见。

郑人赂晋侯以师悝、师触、师蠲,歌钟二肆。春秋时,惟郑多以乐与人。如萧鱼之会,以师悝、师触、师蠲与晋尉氏、司氏之徒出奔宋,又与宋师茇、师慧,亦足见当时巳不喜古乐,皆喜郑、卫之音。然郑、卫之音所以为邪声,时,亦缘地近纣之所都,染纣之习如此。

秦庶长鲍、庶长武。

此自是秦官制,直到始皇时,亦有此官。范宣子让。若以次第论来,士匄既为中军佐,今合中军帅。

「仪刑文王,万邦作孚。」

意只在能法则上。古人引诗意宽,看诗者当如此。谓之「昏德」。

如哀二年,晋败郑,赵简子争功,缘晋之衰世,便有此样事出。

范宣子数吴之不德也,以退吴人。

如晋恶吴,当不令预会可也,何故数吴之不德而后退之?盖晋霸主,特地示此于众人。

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。瓜州,今西夏外毋是翦弃。

言不欲灭其族类。姜戎是尧四岳之胄,或有居中国,或有居戎狄者,无令翦削。秦师不复。

盖殽之败,匹马只轮无反者。今官之师旅,无乃实有所阙。

官之师旅,不敢指执政,只指在下者言,如言执事之类。

弃其室而耕。

如鲁语:「文公欲弛孟文子之宅,对曰:若罪也,则请纳禄与车服,而违四者,惟里人所命。」次又曰:「公欲弛敬子之宅。对曰:请从司徒,以班从次。」里人、司徒,皆比夫家众寡之吏,有罪去位,则当受舍于里宰。以此类推之,弃室则与庶民同矣。

蘧伯玉从近关出。

此须连后献公归时一节看,方可见蘧伯玉好处。盖初间出时,是辟祸,不肯预乱,此人之所易。到后来献公归时,乃是行赏底时,却亦自近关出。如此方见蘧伯玉。

尹公佗学射于庾公差,庾公差学射于公孙丁。左传载尹公佗,与孟子所载不同。要之左氏得其真,孟子亦据传闻耳。

师旷对晋侯。

师旷所对一段,乃左传中一段大纲领。

范宣子假羽毛于齐而不归。

此亦见晋君臣渐不如萧鱼以前。

宋向戌见孟献子,尤其室。

宋向戌与孟献子相见之初,便责他室美,是何故?盖贤者气味相入,故一有未尽处,便如旧交,须是理会得此意。

官师从单靖公逆王后于齐。

官师想是一司之长,如卜人以太卜为长之类。

楚公子午为令尹。

「公子午为令尹」一段,亦见楚官制。

屈到为莫敖。

莫敖所以名为「敖」者,盖楚人之祖。楚君有若敖,后来君既为王,故其臣谓之莫敖。齐高厚之诗不类。

此见得齐用事底人,意欲叛晋,而歌诗便不类,亦见古人风俗尚纯处。然齐之所以见逼于大国,皆由高厚、夙沙卫之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