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秋亿

桓公

元年，春，王正月，公即位。公羊曰：「继弑君不言即位，此其言即位何？如其意也。言如其弑君欲即位意，以著其恶也。」此以庄公继弑，不书「即位」，而曲为之说也。桓诚恶矣，国人已奉之为君，未有不书其即位者也。其有不书「即位」者，史之阙也，非仲尼削之也。三月，公会郑伯于垂。郑伯以璧假许田。先是，郑归祊矣，至是加璧以易许田焉。称「假」，逊辞也。公羊曰：「有天子存，则诸侯不得专地。许田，鲁朝宿邑也，胡可假也？书之，讥也。」夏，四月，丁未，公及郑伯盟于越。书「及」者，内为志也。秋，大水。纪灾也。冬十月。无事阙也。二年，春，王正月，戊申，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。宋来告也。督先杀孔父，而后弑殇公，书「及其大夫孔父」者，与国之难，不敢先君，贤之也。滕子来朝。滕，故侯爵也，今书「子」，何也？汉儒以为时王，黜之也。胡氏以为桓弑君之恶也，而滕先邻国朝之，仲尼斥而子之也。仲尼乌得而子之也？曰：春秋，天子之事也。仲尼假鲁史，用五刑，奉天讨，诛乱贼，垂天子之法于后世也。夫仲尼虽圣，臣也，微也，乌得僭天子之权以夺人之爵也？隐公被弑而书「薨」，讳之也；桓公弑君而书「即位」，不敢斥君也。天子之事，不用于鲁，而独用于滕，而夺之爵，是以臆见窥圣人也。孟子所谓「天子之事」者，何也？如春秋纪年，必冠以「春王正月」，系王于天，以见天下之共主犹在也；天下之共主犹在，而列国之功罪即事而自著也，此窃取之义也。其不书「滕侯」而书「滕子」者，焉知非时王斥之也，仍史之旧也。终春秋之世而滕称「子」，岂皆以朝弑君而斥之也？三月，公会齐侯、陈侯、郑伯于稷，以成宋乱。汉儒曰：「宣四年公及齐侯平莒及郯，传曰：平者，成也。然则成亦平也，春秋故为尊亲讳也。」而胡氏以为桓受赂以主华氏，桓之恶不能讳，而直书「成宋乱」，似解「成」之误也。仲尼书法，疑不若是之浅也。夏四月，取郜大鼎于宋。戊申，纳于太庙。不书宋赂，而书取之而纳之庙，桓之所以成宋乱者如此也，不贬而贬自见也。秋七月，杞侯来朝。杞与滕皆来朝桓，而滕书「子」，杞仍书「侯」，何也？胡氏以为齐欲伐杞，把求鲁为之主，非桓立而朝之也，美恶不嫌同辞也。此以左氏为据也。仲尼之经，炳如日星，何俟于左氏之翼，而为暧昧不明之词也？亦曰桓弑而立，书二国来朝，明不当来朝也。蔡侯、郑伯会于邓。左氏曰：「始惧楚也。」九月，入把。左氏曰：「讨不敬也。」把来朝鲁，而鲁入于杞，不贬而自贬也。公及戎盟于唐。冬，公至自唐。桓与戎盟，非也。七月盟而冬始至自唐，讥久也。公、谷皆言「危之也」，似意之也。凡君之出入必书，春秋例也。三年，春，正月，不书「王」，胡氏以为桓无王而不书王也，不书「王」而桓益无王矣，非春秋指也，非仲尼待宗国之礼也。元年书「王」矣，二年书「王」矣，何独三年以后不书「王」乎？十二公不书王正月多矣，疑皆史之阙也。公会齐侯于嬴。夏，齐侯、卫侯胥命于蒲。公、谷左皆以为胥之为言相也。古者不盟，结言而退，近正也。春秋之义，谨私会也。即结言而退，无取之兵。六月，公会杞侯于盛。左氏曰：「求成也。」倏而入之，倏而求成之，皆非礼也。秋，七月，壬辰，朔，日有食之。既书，灾也。曰既书灾，甚也。公子翚如齐逆女。谷梁曰：「逆女，亲者也，使大夫，非正也。」夫使非正，而翚不去「公子」，何也？注曰：「桓公不以翚为罪人也。」桓公不以为罪人而书「公子」，是春秋为「遂过」之书也，非也。书「公子」不书「公子」，仍史之旧也，非仲尼笔削之也。九月，齐侯送姜氏于𬤰。公会齐侯于𬤰。夫人姜氏至自齐。谷梁曰：「送女逾竟，非礼也。」「公会齐侯于𬤰」，胡氏以为讥不亲迎也。夫合二姓之好，以继万世之后，亲迎，礼也。齐与鲁近，其礼可行也。若其远也，可废国事而行亲迎乎？逆诸境，亦礼也，似不必泥古之过也。冬，齐侯使其弟年来聘。左氏曰：「致夫人也，词无褒贬也。有年，纪祥也。」胡氏曰：「桓不当有年，而书有年，为变异也。年之丰凶，民命焉系？君虽无道，民何罪焉？而不当有年乎？传之凿也。」四年，春，正月，公狩于郎。公羊曰：「讥远也。周之春，夏之冬也。冬曰狩，礼也。而狩于远地，逸也。」夏，天王使宰渠伯纠来聘。书，仍史之文也。胡氏以为纠位六卿之长而聘桓焉，仲尼降从中士之例书名，贬也。纠，王使之也，非自聘也。即有贬焉，纠无罪也，仲尼亦何所恃而能贬王之卿为中士也？亦曰鲁未朝周，而天王使宰来聘焉，不贬而自贬也。五年，春，正月，甲戌、己丑，陈侯鲍卒。左氏曰：「陈乱，两赴之也。故甲戌、己丑，两存之也。」夏，齐侯、郑伯如纪。左氏曰：「齐、郑将袭纪，纪人知之也，以来告书也。书如，伐谋也。」天王使仍叔之子来聘周。递年来聘鲁，而鲁未朝周，故书之也。胡氏曰：「仍叔之子云者，讥世官，非公选也。仲尼之意，似未暇及仍叔之子也。」葬陈桓公。以会书也。城祝丘。书大役也。秋，蔡人、卫人、陈人从王伐郑。王夺郑伯政，郑伯不朝王以诸侯伐郑。天子讨而不伐，书「伐」，弱王也。郑有罪，不能命诸侯讨罪，而以诸侯之师自伐之，所以启败也。书「伐」而讥自著也。胡氏以王不能讨桓之罪而伐郑，仲尼何敢削天于王也？不书「天」者，疑亦史之阙也。大雩。胡氏曰：「大雩者，雩于上帝，诸侯不得祭天地也，于三传无所据也。凡宗国之典皆称大，臣子之词也。」螽。书，灾也。冬，州公如曹。谷梁曰：「外相如不书，此其书何也？过我也。」六年，春，寔来。寔，州公名也。来，非来朝也。如曹而过我，书「来」也，词无褒贬也。夏，四月，公会纪侯于郕。郕，鲁地。纪侯来会也。秋，八月，壬午，大阅。不书地者，阅于国也。书「八月」者，非时而简车马也。谷梁曰：「盖以观妇人，不知何所据也。」蔡人杀陈佗。佗，陈君也。不书「陈君」，以其篡弑，虽即位逾年，不成之乎为君也。书「人」，众词也；书「杀」，幸之也。谷梁曰：「陈侯与蔡人争禽，蔡人不知其是陈君也而杀之，疑附会也。」九月，丁卯，子同生。冢嫡始生，书大事也。后君举子不书，举一以见例也。榖梁曰「疑故志之」。凿也。冬，纪侯来朝。自曹。来朝也，齐谋之而求托国于鲁也。七年，春，二月，己亥，焚咸丘。公、谷皆云：焚，用火攻也。咸丘，邾娄之邑也。胡氏以为焚林而田也，于传若无所据，阙之可也。夏，谷伯绥来朝。邓侯吾离来朝。公、谷曰：「失国而朝，故名之也。」名仍史之文也，非仲尼名之也。胡氏曰：桓公弑君而谷、邓来朝，见诸侯不修其职，而去秋冬二时，尤凿也。即秋冬而有事可书，仲尼亦将去二时乎？不书，史阙之也。八年，春，正月，己卯，烝。烝，祭名也。谷梁曰：「烝，冬事也。春兴之，志不时也。」天王使家父来聘。家，采地；父，字也，天子之大夫也。家父来聘，胡氏以为不加贬者，前贬宰渠伯纠矣，此大夫不必贬也，见春秋任宰相之专凿也。桓公即位八年而周三聘焉。桓未朝周，示君弱臣强也。夏，五月，丁丑，烝。半岁而两烝焉，著数也。秋，伐邾。鲁自伐之也。冬，十月，雨雪。书，不时也。冬而雨雪，何以不时也？周之十月，夏之八月，非雨雪时也。胡氏以为周改年不改月，此可证其非也。祭公来，遂逆王后于纪。王使鲁主昏，故祭公来受命而迎也。天子无外，故因称「王后」。卿不书，举重略轻也。凡言「遂」，因上事生下事之词也。而胡氏以祭公论道之官，不宜使之轻，而祭公缘此得专命不报，遂行如纪。而王以轻使为失，祭公以遂行为罪，是于无过中求有过也。天子不亲迎而使公逆，何不可也？祭公既来鲁，而遂逆王后于纪焉，此非翚帅师之类也，何专之有？九年，纪季姜归于京师。从其女归之称也。夏，四月。秋，七月。事阙也。冬，曹伯使其世子射姑来朝。曹伯有疾不能朝，而世子摄也。十年，春，王正月，庚申，曹伯终生卒。以赴书也。夏，五月，葬曹桓公。以会书也。秋，公会卫侯于桃丘，弗遇。卫失信也，郎之师所由启也。冬十有二月，丙午，齐侯、卫侯、郑伯来战于郎。春秋以鲁为内外伐而书「来战」，公谷以为讳其败也。十有一年，春，正月，齐人、卫人、郑人盟于恶曹。书「人」，众辞也，略之也，以郎之战而书也。夏五月，癸未，郑伯寤生卒。以赴书。秋七月，葬郑庄公。以会书也。九月，宋人执郑祭仲。以祭仲之立忽也。忽长而立之是也。宋人执祭仲，欲以立突也。突归于郑，祭仲之劫于宋而又立突也。郑忽出奔卫，突夺其国也。书突而归于郑也，见宋人强援之也。书「忽」而加郑焉，本郑出奔于卫，见其当立，不当出奔也。柔，会宋公、陈侯、蔡叔，盟于折。柔，鲁大夫也。书大夫会盟诸侯之始也。公会宋公于夫钟。冬十有二月，公会宋公于阚。屡会而屡书之，志私也。十有二年，春正月。事阙也。夏六月，壬寅，公会杞侯、莒子，盟于曲池。曲池，鲁地，把莒来会也。秋七月，丁亥，公会宋公、燕人，盟于谷丘。榖丘，宋地。会于宋也。八月，壬辰，陈侯跃卒。以赴书也。公会宋公于虚。冬，十有一月，公会宋公于龟。书屡会也。丙戌，公会郑伯于武父。始公欲平宋、郑，故屡会，而宋辞平焉，乃与郑会，谋伐宋也。十有二月，及郑师伐宋。丁未，战于宋。先是屡会，而宋无信焉，故书伐以章宋罪也。公、谷云：言战于宋，讳败也。十有三年，春，二月，公会纪侯、郑伯。己巳，及齐侯、宋公、卫侯、燕人战。齐师、宋师、卫师、燕师败绩。此齐人合宋、卫、燕之师伐纪，鲁与郑助纪，而四国之师败也。三月，葬卫宣公。鲁方与卫战而犹来告葬，春秋之国，乍合乍离，皆此类也。夏，大水。志灾也。秋，七月，冬十月。事阙也。十有四年，春，正月，公会郑伯于曹。修武父之好也。无冰。志灾也。周之正月，夏之十一月也，而胡氏亦曰「仲冬之月」，何与「春王正月」之论自异也。夏五无月，胡氏以为传疑也，史阙文之证也。「夏五」之下必知脱「月」字，疑而不益，圣人之慎也。郑伯使其弟语来盟。左氏曰：「来寻盟，且修曹之会也。」秋，八月，壬申，御廪灾。志灾也。乙亥，尝。胡氏曰：「志不时与不敬也。」冬，十有二月，丁巳，齐侯禄父卒。以赴书也。宋人以齐人、蔡人、卫人、陈人伐郑。左氏曰：「报宋之战也。」胡氏曰：「以者，能左右之以行己意也。」十有五年，春，二月，天王使家父来求车。公羊曰：「王者无求，求车，非礼也，故书以讥之也。」三月，乙未，天王崩。以赴书，大一统也。夏，四月，己巳，葬齐僖公。以会书也。不供天王之丧，而会齐僖之葬，悖之甚也。五月，郑伯突出奔蔡。篡立而见逐于臣，故以自奔为文，罪之也。郑世子忽后归于郑。谷梁曰：「复正也。」许叔入于许。宜复国而不得其道，故书字、书入也。公会齐侯于艾。鲁尝与齐绝矣，至是复通好焉。左氏以为谋定许，经无其事，未可知也。邾人、牟人、葛人来朝。为天王崩而相朝，故贬也。或曰：旅朝，诸侯事天子之礼，鲁不当旅朝，其义上僭，所以责之重也。秋，九月，郑伯突入于栎。左氏曰：「因栎人杀檀伯而遂居栎，求复国也。既入于栎，则其国已后矣。书入书名，所以示义不容也。」冬，十有一月，公会宋公、卫侯、陈侯于袳，伐郑。将纳厉公也。右篡非正也。十有六年，春，正月，公会宋公、蔡侯、卫侯于曹。夏，四月，公会宋公、卫侯、陈侯、蔡侯，伐郑。纳厉公也。秋，七月，公至自伐郑。左氏曰：用饮至之礼也。伐郑，非正也。书「饮至」，讥也。冬，城向。志大役也。十有一月，卫侯朔出奔齐。惠公朔也。十有七年，春，正月，丙辰，公会齐侯、纪侯，盟于黄。左氏曰：「平齐、纪，且谋卫故也。」二月，丙午，公及邾仪父盟于踓。左氏曰：「寻隐元年蔑之盟也。」夏，五月，丙午，及齐师战于奚。左氏曰：齐人侵鲁疆也。齐鲁交兵之始也。六月，丁丑，蔡侯封人卒。以赴书也。秋，八月，蔡季自陈归于蔡。归，顺词也。蔡人召季于陈而立之也。癸巳，葬蔡桓侯。以会书也。诸侯葬皆称「公」，今称「侯」，从其告也。及宋人、卫人伐邾。侮弱也。冬，十月，朔，日有食之。纪变也。十有八年，春，王正月。前此不书「王正月」，此又书「王」，何也？疑皆史之旧也。胡氏曰：「桓公之殁年，仲尼以王法诛之也，腐词也。桓公弑君不待王，不王而其恶自见也。仲尼何所恃而诛之也？」公会齐侯于泺。公与夫人姜氏遂如齐。夏，四月，丙子，公薨于齐。丁酉，公之丧至自齐。礼：父母不在，女不归宁。桓公不能以礼闲其妻，与之如齐，齐侯通焉，已为公子彭生所乘而薨焉，患自掇也。春秋不书，所以为内讳也。秋，七月。事阙也。冬，十有二月，葬我君桓公。谷梁曰：君弑贼不讨，不书「葬」，此其言「葬」，何也？不责逾国而讨于是也。齐强，非己所讨也。春秋亿卷一，